金川晋吾(Kanagawa Shingo)是京都出身,大學時讀的是人間発達科学科,大學畢業時他投稿參加由Guardian Garden藝廊所舉辦的「一坪展」並入圍了決選,當時他的作品是屬於抓拍(snap shot)的風格,而他也因為入圍了這個比賽的決選,開始認真考慮從事攝影創作這條路。金川之後考進東京藝術大學先端藝術表現科研究所,目前是博士班三年級。(可見「一坪展」這個比賽的影響力之大,甚至可能改變一個人一生重要的決定!)
2009年我在視丘攝影藝術學院就讀時,參加了由視丘舉辦的日本美術館參訪及攝影交流的行程,當時是第一次到Guardian Garden這個藝廊,與多位曾入選過「一坪展」的日本年輕攝影家交流,與金川第一次碰面也是在那個時候,然而由於參與人數相當多,並沒有機會與每個人都好好聊到,因此嚴格來說當時我還沒有看到金川的作品,一直到了2010年我參加了同樣由視丘舉辦的韓國Seoul Photo攝影參訪行時,再次與金川碰到面,我才真正第一次見到了他的作品-「father」,當時他剛開始拍攝這個系列大約一年多左右的時期。而他這個系列也在2010年獲得Nikon Salon的「三木淳賞」。
「father」顧名思義就是由拍攝金川父親的照片所構成的作品。以拍攝家人作為題材的攝影家並不在少數,但金川的拍攝最特別的點在於,他與父親之間的關係。他的父親目前並沒有工作,由日本政府所提供的補助金過著最低限度的生活。據金川本人描述,他的父親有「蒸發癖」,也就是時不時會人間蒸發,消失到他周遭所有人所能聯繫到的世界之外,而過一陣子可能又突然出現。
他開始「father」系列,是在2008年末的時候,父親剛好又結束一次「蒸發」,金川在思考到底要不要繼續跟父親扯上關係,當時他覺得如果放著不管,大概他們之間的關係也會就此結束,對他而言還是無法接受,他還是想知道他父親究竟在想什麼,而決定要開始拍攝他的父親,他的父親對此沒有回應也沒有拒絕,處於一種相當中性的態度,而金川拍攝父親時,兩人間也不太對話,父親可以說是完全不在意他的相機或是他在身旁繞來繞去的行為。剛開始時,金川的拍攝手法,是拍攝父親的不同神情或姿態,或是父親所處的周遭環境,像是居住房間、用過的物品等,他曾經拍過一張是父親在紙上寫下“やっぱり生きていくのが面倒くさい”(活著果然很麻煩)的照片。這個階段拍攝的照片就是我在韓國Seoul Photo時所見到的作品。
而這次金川在Guardian Garden所辦的展覽,是「Second Stage」的作家系列展,「Second Stage」是由Guardian Garden不定期邀請曾入圍過「一坪展」決選的作家,展示他們近期作品的企劃展(金川的展是第31回)。我認為這樣的企劃是相當好的,如同剛剛所提到,這個比賽很有可能就改變了一個人的一生,但主辦單位並沒有在入圍後就完全不再聯繫作家,而是持續跟他們保持緊密的關係,也因此這個地方的確成為了日本年輕攝影家重要的聚集地,每當有新的比賽決選評選時,或是像這樣的「Second Stage」的展覽,都可以不斷見到之前入圍過的人,這對於年輕剛起步攝影家們來說,是一件會讓人感到開心的事情(有人持續在關注自己的作品),並且某種程度可以減輕對未來的不安感,我覺得是一種相當用心在守護年輕攝影家們的行為(不知道這是不是藝廊名稱叫做「守護神花園」的由來)。
展覽內容則是這三年間作為被攝體的父親照片,但卻沒有一張是由金川所拍攝的照片。在金川開始拍攝父親後,有一次拿了輕便相機請父親盡可能每天拍攝一張自己的照片,很意外的這三年間他的父親一直持續地維持這樣的行為(當然有時人間蒸發時就沒有拍攝),並且從來沒有要求看過任何一張照片,就僅僅是完成兒子所交付的一個指令。而這次展覽的主體,就是他父親平時每日所拍攝的自拍照,以及金川將這三年間所有的父親自拍照,集結成三本攝影集同時展示在展場。另外在展場入口處有一張比較小張的照片,畫面中是父親拿著小台相機朝自己拍,同時間金川站在父親旁邊的照片(也就是說,這是由畫面外另外一台相機所拍攝的,是金川設定好相機計時器倒數之後走到父親旁所拍攝出來的照片)。而這張照片即說明了這個展覽中所有照片的由來。其他張的父親自拍照照片展示時,都是用相當大的尺寸在展示,而照片位置掛得稍微偏低,剛好是讓觀者能和父親的眼神相對上的位置。另外這些照片中,每張都有日期打印,這個打印在這部分的作品中很重要,不但強化了父親持續在做這樣拍攝的行為之外,也能夠顯現父親在不同時期拍攝的意願程度,像是連續幾天維持了拍攝,中斷了多久等等,有點像是父親與自己的連絡簿般的存在。
金川的父親可以說是對金川沒有盡到身為一個父親該有的責任,然而他默許了金川的拍攝,並且也不斷持續拍攝自己的自拍照,或許他並沒有樂在其中(儘管我無法知道),但我感覺某種程度這像是一種「贖罪」,是他成全兒子的一種做法。這樣的拍攝也賦予了父親一種社會性的連結,這些照片除了顯現了父子之間微妙的距離感,同時也反應了他人對父親這個角色與社會之間的觀感,父親原本已想逃離這個世界,卻因這些照片而「重新回到」這個世界(透過自拍照而證明自己的存在),即便他本人從未看過這些照片或是展示(但他某種程度隱約知道這件事情),他的影像(而非他本人)變成了被關注的對象,他的形象仍然和這世界脫離不了關係,反而更為息息相關了。
金川本人說,他並不知道這樣的拍攝能持續到甚麼時候,但只要父親仍然願意持續拍攝自拍照,就不會終止這個系列。而他的父親何時能以「處在這個世界的身分」看到這些影像,我們不得而知,卻也有所期待。
展覽相關網頁:http://rcc.recruit.co.jp/gg/exhibition/gg_sec_ph_201207/gg_sec_ph_201207.html
金川晋吾 個人網頁:http://kanagawashingo.com/